农创客数字创新赋能乡村振兴的动因、机制与路径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2025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实施数字乡村强农惠农富农专项行动。近年来,浙江省通过实施数字经济“一号工程”,在数字乡村、数字农业等“数商兴农”实践中走在前列。其中,较为典型的是在全国率先开展农创客培养工程,现已有超过80 000名农创客,在“数商兴农”方面较早开展了大量的实践创新,他们从产业、人才、文化等方面全方位赋能乡村振兴。
创新创业的所有影响因素,均可以归结为内部需求和外部环境两个方面
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农创客群体正成为推动乡村振兴的重要力量。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认为,人的行为是由不同层次的需求驱动的。当某一层次的需求未被满足时,个体会产生紧张感。这种紧张感会转化为行为动机,推动个体采取行动以满足需求。
根据该理论,生理和安全需求是农创客数字创新的直接动力。通过数字技术的应用和创新实践,农创客能够丰富生产资料、革新生产工具,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从而获得更稳定的经济收入。同时,数字技术带来的精准化生产和智能化管理,也增强了农业生产的抗风险能力,满足了农创客的安全需求。
社交需求是农创客数字创新的社会动力。在城市化进程中,许多返乡青年对乡村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增强。根据农业农村部2022年的调查,超过65%的返乡青年表示对家乡有深厚的情感,愿意为家乡发展贡献力量。利用电商平台、社交媒体等数字工具,农创客能够与消费者、同行、专家建立广泛联系。这种社交网络的扩展不仅带来了更多商业机会,也促进了知识共享和经验交流。
尊重和自我实现需求是农创客数字创新的价值动力。数字创新使农创客不仅获得了市场的认可,也获得了社会认可和尊重。通过数字技术的应用,农创客实现了从传统农民到现代农业经营者的身份转变。这种身份转变带来了社会地位的提升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基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分析结果表明,农创客数字创新的主体内在动因是立体且多层次交互的。这种多层次动力机制的存在,既解释了农创客数字创新的可激励性,也揭示了其创新行为的复杂性。
社会认知理论认为,行为是个人、环境和社会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例如,政策和文化会通过塑造社会规范和环境条件,影响个体的认知与行为选择。在政策方面,自2015年浙江省首次提出“农创客”概念以来,当地构建了涵盖财政、金融、土地、平台等多维度的支持体系。相关政策从概念提出到目标量化,体系逐步完善,形成了“培育—赋能—升级”的逻辑递进关系,有效激发了青年返乡入乡创新创业行为。截至2024年12月,浙江省培育的农创客累计数量已超过8.4万人,其中“90后”“00后”占比超过一半,本科及以上学历占比43.14%。
在基础设施与数字化发展方面,农村基础设施的改善,尤其是互联网和物流网络的普及,为青年返乡入乡创新创业提供了技术支持和便利条件。浙江省农业农村厅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9月,浙江省建制村“快递进村”覆盖率达99.25%,乡镇快递网点覆盖率100%。2024年,“浙农码”已覆盖280万名农户。各种基础设施的数智化,如水质传感器、虫情监测仪、电磁阀等智能装备的应用,以及“乡村大脑”的建设,为农创客开展数字创新提供了良好的硬件基础和广阔的施展空间,也为其突破物理场域限制进行数字创新创造了可能。
此外,乡村良好的生态环境、日渐完善的公共服务及熟悉的乡土文化也成为吸引当代农创客的重要因素。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根”与“魂”,任何时候都是最基础、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
农业农村部在《全国农业科技创新重点领域(2024—2028年)》中明确提出,要加快实现重要农产品种源自主可控,重点推进基因编辑、全基因组选择等前沿技术研发,培育高产、抗逆、优质的新品种。“生物育种”已连续5年被写入中央一号文件。种苗、肥料、农药、农膜、农机具等生产资料的研发创新,是提高农业生产效率的重要基础,也是发展农业新质生产力的重要保障,更是农创客数字创新的重要领域。例如,嘉兴市海宁市的蚕桑产业利用基因改造技术,培育出彩色蚕茧,并开发出蚕茧艺术品“丰收图”,单颗蚕茧的附加值提升至几十元甚至上百元,成功延伸了产业链,并融入了文旅经济。
在乡村产业的生产加工环节,农创客通过物联网、大数据、5G等跨领域技术的融合应用,为传统农耕方式插上了数字技术的翅膀,显著提升了生产效率、生产精准性及产业附加值。目前,浙江省已落地160多个5G智慧农业项目,涵盖农田遥感监测、畜牧养殖管理、病虫害识别等场景,有力推动了农业从“靠天吃饭”向“数字驱动”转型。当地的农创客借助数字技术创新,已形成覆盖种植、养殖、采摘、加工的全链条智慧农业生产体系,显著提升了生产效率、产品品质与经济效益。例如,2017年,大学期间主修计算机专业的刘文超返回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妙西镇石山村创业。他结合所学专业知识,在大山里开办了数字化生态农场,采用在鸡舍内集成传感器、温控、检测等数字技术,实现了30万羽蛋鸡的自动集蛋、自动清粪、自动光照等功能,引领了乡村精准养殖和无人养殖的创新实践。
在乡村产业的销售服务环节,农创客通过直播电商、社交电商、认养农业、体验农业、文旅融合等实践探索与创新,丰富了农业价值实现路径,实现了规模化销售、品牌化运营、数字化技术及场景创新,显著推动了农产品销售增长与产业升级。直播电商凭借“场景化展示+即时互动”的特点,扩大了消费群体、重构了消费决策链、缩短了供应链,降低了交易成本;社交电商则整合了社交网络、大数据和电商平台,产生了社交裂变效应,实现了精准匹配,推动了区域公用品牌建设,提高了农产品的品牌价值。2024年,浙江省开展助农直播7 037场,直接带动农产品销售7.3万t,销售额达14.45亿元。在温州市瑞安市,由农创客与8个村集体抱团成立的善康农播基地,运营“供富大篷车”项目,链接全国127个基地,搭建了多元直播场景,收获了品牌效应与规模效应。
农创客作为乡村振兴的重要主体,是一种兼具知识储备与创新能力的人力资本
农创客作为新技术、新模式和新业态的具体实践者,对场内的其他群体和场外青年群体具有示范引领作用。一方面,农创客通过项目示范、技术培训、操作演示等方式,将新技术和新技能在乡村这个熟人社会网络中进行快速有效地传播普及,提升了当地农民的能力素质,有效激活了乡村存量人力资本,完善了乡村人才结构。另一方面,农创客的成功实践能够通过“榜样效应”降低潜在创业者的心理门槛,并传递创业知识与经验,吸引场外的更多创客加入乡村人才队伍,壮大了乡村人才队伍。例如,浙江省余村吸引了1 200多名青年入驻,打造了“全球合伙人”计划。
在数字创新时代,农创客打破了物理空间和行业专业壁垒,构建了跨区域联盟与跨行业专业社群,形成了资源共享、技术互通、产业相融和人才流动的交叉协作网络。由浙江省农创客发展联合会牵头成立的长三角农创客发展联盟和九省(市)农创客发展联盟等平台,吸纳了近百名农创客代表,构建了人才、技术、资金的聚合平台,有力强化了协同创新能力,提高了农创客的归属感和支持系统,最大限度地汇聚了各类人才为乡村振兴献计献策,为乡村人才“引”“育”“留”“用”有效赋能。
文化是乡村的魂,承载着历史记忆、道德规范和集体认同,是乡土社会的精神根基
从文化的角度来说,农创客的返乡入乡促进了城乡文化的交融互动,为乡村文化注入新的要素。一方面,农创客以各种载体,包括农产品上行和工业品下行,打通优质文化资源到基层的通道,丰富农村文化服务形式;另一方面,农创客的创新意识、创业精神等企业家精神,生态农业、规模化经营等生产文化、组织文化,以及现代化经营理念等,得到了乡村的认可,逐渐沉淀为新时代乡村文化的组成部分,赋能了乡村文化的创新性发展。例如,在湖州市南浔窑里村,北京大学本硕毕业的“95后”农创客黄彬彬将大面积江南传统民居建筑进行升级改造,激活当地民俗文化,打造了窑文化馆、雕塑艺术馆、云集艺术空间等能体验、能带货的人气打卡点。如今,综艺、影视、研学等活动年均上百场,带动万余户城里人家到访,百年历史古村摇身变为现代网红村。
浙江省作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发源地,生态文明理念早已深入人心。考察分析近年参加浙江省农村创业创新大赛项目的特点可以发现,以农创客为代表的返乡入乡青年在选择创业项目时,在项目的创意阶段就普遍融入了环保理念和可持续发展理念。低碳农业、循环农业、智慧农业,以及生态与文旅、教育、康养等业态深度融合的创意农业,实现生态效益与经济效益双赢的项目,是农创客数字创新的主动追求。在项目的运维阶段,他们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利用生物链互利关系开展种养结合;优化农田水利工程系统性以提升耕地质量与生态韧性;利用物联网、区块链、AI等技术,强化三产深度融合与高效协同,有效延长了乡村产业链,提升了效能。
农创客通过生态修复与场景创新激活生态资源,促进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创造性转化。智能监控、无人机植保、数字乡村平台等技术的广泛应用,提升了生态治理效率;把生态修复项目与地方特色优势产业相结合,统筹生态修复与农业生产,实现了生态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双重提升。利用产权改革和市场化机制,创设了权益交易、生态补偿等新制度,破解生态产品“难度量、难变现”的难题,激活自然资本。早在2019年8月,浙江省丽水市就出台了全国首个地市级生态产品价值核算技术办法,成立浙江省首个区域性生态产品交易中心,以林业碳汇为突破口,基于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核算,开展全域内生态资源及生态产品交易。截至2024年6月,当地累计收储各类生态资源2 036宗,交易609笔,交易金额达53.18亿元,走出了“两山”转化赋能乡村生态振兴的新路径。
组织振兴是乡村治理有效的依托与基础,是对各类正式与非正式静态组织平台的动态性赋能
在乡村治理中,数字技术的应用突破了空间区隔,缩短权力距离,协调多方利益,从而实现乡村治理的有效升级
提升农民数字素养是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目标的重要前提
首先,多数涉农项目初期投入高(如土地租赁、设备购置等),投资回报周期长(通常为3~5年),叠加市场波动与自然灾害频发,导致农创客的资金链压力较大。其次,融资渠道窄且贷款期限难以满足农业生产周期需求。浙江省推出“浙里担·青农贷”等项目,但政策贷款覆盖面仅20%左右,多数农创客仍依赖自筹资金,全省超60%的创业者面临资金短缺问题。现有金融产品以传统信贷为主,门槛高,抵押物要求严格(如房产、设备等),而农创客普遍缺乏固定资产,核心资产多为农产品、土地经营权等“软资产”,难以满足传统抵押物要求。浙江省虽试点活体生物资产抵押(如畜牧活体抵押),但仅覆盖300余家主体,远不能满足大量农创客的需求。最后,信用体系与风险分担机制还不够完善。针对农创项目的供应链金融、灾害保险等创新金融工具较为稀缺,政策性担保机构覆盖范围小,风险补偿基金规模有限,这些问题制约着农创客数字创新的实效。
数字生产力在加速变革第一产业发展面貌的同时,也受到农村专业人才匮乏、农民数字素养较低等问题的制约
推动乡村数字基础设施提升是实现乡村振兴和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关键着力点
农创客作为“数商兴农”的排头兵和先行军,其数字创新赋能作用的提升离不开金融财政政策的精准支持。在纵向上,相关部门应利用大数据与AI技术构建农创客数字画像,进行需求精准识别,突破传统风控限制,构建数字金融工具,开发供应链金融产品,针对不同成长阶段的农创客推出多样化、适恰性高的金融财政产品政策,并进行动态调整。在横向上,相关部门应建立财政、农业、科技、金融跨部门协作机制,完善收益共享风险分担机制,引导社会资本参与,丰富涉农项目的信贷供给,优化农创客融资生态。浙江省建德市推出“农创禾伙人”品牌,每年安排300万元专项资金,开发“农创客银行”等金融产品,对年销售额超50万元的农创客给予3%贷款贴息,并纳入“河山津选”区域公用品牌,进行统一推广,同步建设农创客服务中心和标准化基地,形成政策、资金、空间的协同体系,构建从“短期输血”到“长效造血”的支持体系,显著放大农创客数字创新的“乘数效应”。
加强乡村人才队伍建设是提升农创客示范引领效应、赋能乡村振兴的关键举措。相关部门应通过释放政策红利、营造“乡情乡愁”氛围、优化营商环境等措施,有序引导在外高校毕业生、创客企业家、能工巧匠及在外务工人员等返乡入乡,壮大人才队伍;建立培训需求清单和分层分类培训教育体系,进一步优化农创客能力结构,实现精准育才;完善评价体系、建立协会社群和荣誉激励等机制,增强人才扎根意愿,实现长效留才;采取三产融合与数字赋能、创新岗位设置、精准任职匹配、畅通晋升渠道等措施,创设人尽其才、才尽其用的生态。同时,相关部门要加大当地人力资本的开发力度,采用“师徒制”“农民夜校”和定制化课程等方式,带动吸引当地农民学习数字技能,提升数字素养。采取技术适配性改造(如开发低门槛工具)、利益联结机制(如共富工坊)和社会网络重构(如城乡人才结对)等措施,让农民从技术被动接受者转变为技术共建共享者,最终实现乡村人才从“个体示范”到“群体崛起”的跃升。
随着青年创客内部动力的激发和外部环境红利的释放,农创客队伍将越来越壮大,结构将越来越合理,发展生态将越来越好。他们所引领的数字创新对乡村振兴的赋能作用也将越来越多维立体,将有力推动乡村发展从“局部试点”到“全域振兴”的跃升。